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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鬼精灵
访问量:617 作者:王超越 发布时间:2023-10-14 返回首页
 
       清晨,老张一觉醒来便是一声大喊:“拿酒来!”“要拿自己去拿,没工夫伺候你!”老婆的嗓门儿比他还要粗、还要响,声调里充满了厌腻和气愤。
       为了促销,啤酒商们便在电视里大做啤酒消费的广告,巨额奖金可让人坐享一二十年而不愁,中奖标志就印在啤酒瓶的瓶盖儿里,标志是个像兔不是兔、像猫不是猫、如鬼精灵一样的东西。
       巨额奖金,一股从未有过的奢望吸引并打动了老张。于是,他雄心勃勃地加入了喝啤酒的行列。从喝马尿般的沮丧到喝蜜般的顺畅,一瓶瓶地喝,随着那喉咙里咕噜咕噜冒出的酒气,他脑海里升起一个又一个的希望,可每在迫不及待地、全神贯注地、痴迷地把瓶盖儿看穿看透却也没见到那鬼精灵时,升起的希望又像那泛起的啤酒沫儿接二连三地破灭了。
       有一阵子,他曾试图摆脱这种窘境。可一没了啤酒见不到酒瓶盖儿,他就烦躁不已,彻夜难眠,神志恍惚,鬼精灵更像幽灵不断地缠着他。“难道我就没有福分见到那个鬼精灵?”曾一度,他怀疑自己的运气,但怀疑归怀疑,也没能说明什么。
       高考那年,许多比他聪颖冒尖的同学都没考上,偏偏是成绩一贯平平的他考上了。在单位,有资格坐财务股长这把交椅的不下一打人,可以说个个都是风风火火、出类拔萃,可偏偏让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坐上了。就是讨老婆,多少俊美男子也没讨到像他老婆那样的美人儿,偏偏是猴模猴样的他讨上了。所有这些,靠的全是运气,也足以说明,他这一生有的是运气。
       “懂吗?人生过得爽心惬意全靠运气!运气应该成为人生的执着追求!”他哲人般地下了结论。然而,运气依然迟迟不至。是不是啤酒商在捣鬼!有时他怒不可遏,但不时传来的有人获奖的消息又使他转怒为喜,振奋不已。
       “你不能再喝了!”老婆怒吼道,“走,洗漱去。洗衣机开关都坏好几个月了,今天非换上不可。”老张不得不放下酒瓶,然后走向卫生间。老婆心里有气,他怪不得,为了早日见到那个鬼精灵, 他除了自己喝,还常常邀人聚集到酒楼喝,喝它个翻天覆地、痛快淋漓,结果把家里微薄的积蓄花光,而且欠债喝酒,还挪用了单位的住房集资款。“算了,不喝了!”
       走进卫生间的他暗下决心并差点儿喊了出来。这时他拧下了牙膏盖儿,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把牙膏盖儿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可是,岂止此举?近几个月里,凡是属于带盖儿的东西,如油瓶盖儿、味精瓶盖儿、茶杯盖儿、盐盒盖儿乃至锅盖儿,甚至像点盖儿的东西,如碗啦、盘子啦等,他都不由自主地好好看一回瞧一下。
       总之,一触摸到类似盖儿的东西,他似乎就停止了大脑的思考,变得如同幽灵一般了。果真,早餐时老张没再喝酒,一来受老婆强制,二来他也想做出个姿态让老婆瞧瞧。但一出门,他又生发出一种莫名其妙之感,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闷闷地不是滋味儿:再喝没了钱还得挪用公款,就此罢手吧,否则公款这个窟窿拿什么去堵?可又说不定中奖就在今天,命运就此改变,运气就此不期而遇,一旦放手的话岂不铸成了大错悔恨难当吗……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一家五金店,来到柜台前,叫售货员拿出一个拉线开关,刚要掏钱,手又不自觉地拧了下开关盖儿愣愣地瞧起来。
       “盖子会有毛病?”服务员奇怪地问。老张没有回答,似乎没有听到售货员的话。良久,老张自言自语地冒出两个字:没有。出了五金店,他没回家,而是稀里糊涂地随着人流挤上了大巴车。坐在车上,眼睛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他随车把小城绕了两圈仍没有下车的意思。最后,还是在售票员的提醒下,他才又稀里糊涂地下了车。这时的他觉得头昏脑胀,心里空荡荡的,眼前一片茫然,酒是喝还是不喝的问题于满脑子里打转,且越转越快,转的越快就越难把握,越难把握心里就越烦、越沮丧、越茫然。恍惚间,老张看到了盖子模样的东西,不由得伸手去拿,是一顶久经风霜的帽子,他痴痴地瞧了又瞧,被帽子上人面图案的出现而惊讶得目瞪口呆,突然发出的一声“没有”,更令那人吓了一跳,以为是便衣警察在查赃、查被窃的钱包,亦或是金戒指银项链。回到家,老张麻木地坐着,以至电话铃一响再响也全然不知,直到老婆朝他吼了一声,他才匆忙拿起了电话。
       “喂,我是局长,明天上级派人到我们单位财务审计……”“轰”的一声,老张的大脑一片空白,接下来局长所做的布置和交代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也没记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完了,彻底完了,全他妈的完了……”老张喃喃道。他似乎看到了同事们站在简陋的瓦房住宅前捋拳叉腰、怒发冲冠、喋喋不休地破口大骂,骂他是个无耻之徒,把他们的楼宅全喝进了肚里,要让他蹲牢或下油锅!“趁这一切还未发生,我得赶紧……”他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于是便匆匆到农药门市部买回一瓶剧毒农药。为避免老婆见着,以免自杀未遂,他拿着药瓶直奔卫生间,闩紧门,然后毫不犹豫地拧开了瓶盖儿。然而,真是作孽啊,简直狗杂种、王八蛋!活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遗臭万年——就在拧下盖儿的当儿,他竟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有滋有味地查看起来,指望从那药瓶盖儿上寻找到渴望已久的、令人神魂颠倒的鬼精灵。
       人,多么卑鄙无耻啊!将死,竟淫心不死,药终没能喝成。傍晚,老张买了两箱啤酒来到单位办公楼顶,铺开一张报纸席地而坐,之后便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每打开一瓶,他都在想:也许这瓶就是了。当月亮挂上树梢,箱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瓶啤酒了。你能想象出此时的老张会多么懊悔。他想,早知如此,为啥要喝这马尿?
       都怪那诱人的鬼精灵,都怪那些奸猾的啤酒商。可话又得说回来,唯有寻求这个鬼精灵,他才能暴富起来。要么盗去、抢去?有这贼心却没这贼胆。要么经商去吧?既没有豪门遗产也没在哪条径道上瞧见丢金遗银。跟银行贷款倒是个棒主意,可他拿老父亲那把损了嘴的犁头去押还是用老母亲那个缺了刃的砍菜刀去保?要么向别人那样腰后襟底受个贿?没门儿!他既不掌大印,也不是个能打打官腔的人,更不是那些官居高位红极一时呼风唤雨的人。说到底吧,像他这么个瘦骨伶仃猴模猴样的人,就是装腔吓吓人打个响亮的幌子蒙蒙人,也未必有人能上当受骗,弄不好还会给这小城增添个滑稽的典故或落个令众人捧腹的笑柄。老张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脑袋瓜像灌满了铅浆,很沉很沉,而腿杆条却像两根鸿毛,轻飘飘的,似乎能在空中摇曳,同时更能随风飘荡,才意识到脚跟离地却已向前踉跄数步。
       这是最后一瓶了,也是唯一的希望了,他不能轻易地打开它。老张紧紧地怀抱着它飘也似地来到楼边,凝神遥望。朦胧月色下的美丽小城树影婆娑,马路上的人成双结对、无忧无虑地闲逛着,不时地走过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和打扮妖娆入时的姑娘,他们吊儿郎当的步子和极其夸张地挺胸扭腰的神态都充满了浪漫,口里好像还在哼着悦耳的、柔美的流行歌。看呀,那不是他们单位的小李子吗,正领着他娇小的老婆在散步。
       别看他老婆个儿小,眼睛和嘴也小,可眼角高着呢,盯上不看下,瞄富不瞧穷,嘴里吐出的话更是尖酸刻薄:“这猴儿多小气吝啬,打个红包才五十元,丢人现眼,寒碜死人啦!真是个土包子,满身瓜豆味儿,你可别跟他搭着,小心沾了晦气!”这话是她指着他的脊梁骨跟丈夫小李子这么说的,后来被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难听越羞人,使他见到人时脸就红得发烫,好长一段时间,上街时总是低着头走路,不敢抬头见人……
       “伙计,要结束这囊中羞涩的日子就全靠你了。”他自言自语地拍了拍酒瓶子。瞧哇,那不是工商局的赵局长夫妇嘛!自己的老婆本身就是工商局的人,中专毕业后分配来的,一直在农贸市场做收费员,前年有个机会调到科室工作,因红包甩得没别人厚被拉下来了,上去的却是个农转非的家属,论文化连个初中底子都没有,问她咋有如此能耐,她会无不骄傲地说:“钱呗,当下景象还能有啥,就是吃喝拉撒都少不得几万!”怪不得局长夫人把六千元红包退回来说:“哎呀,如今办事儿确实得讲究个人情,就说我家老赵吧,虽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局长,可也得经常往上活动活动,这不,一抹嘴儿就得好几千。但老赵说了,你们是老同学,这个钱不能收,再说啦,我们也不缺这几个钱儿。”明显着呢,嫌少了。很多人都说,如今最亲的莫过于“同床”和“同窗”,可局长却对“同窗”妻子的事儿置之不理,不给丝毫面子,可见票子的作用有多大了!
       事后老婆大骂一声:“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之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长气,甘愿和操刀、把秤、引车的、买浆之流打交道。于是变得日渐粗野,动则嚎声啸嗓,丢了斯文,家也少了温馨。也就打那儿起,他的腰板越来越软,骨子里似乎没了底气,见谁都点头哈腰、奴颜婢膝……
       “伙计,亲哥,你就给咱提个神壮个胆吧。”他拍拍酒瓶子撕心裂肺地轻唤着。哟,那边正牵着小美人向“奔驰”走去的不是声名鼎鼎的款爷刘老板吗?这人虽说粗俗鄙陋,但在这小城里的政要无不与之称兄道弟,如果不怕你笑话,还真有人乐意喊他作爷的,所以刘老板吼上一声,这小城也得抖三抖。你再看看刘老板身边的那个尤物,是包二奶还是三姨太?谁也猜不准。“同窗”都已危机涉临,“同床”的末日也快要到了。操你狗日的!老子要寻到那鬼精灵,看谁能耐!他心里冒出一股酸溜溜的味儿。老张受了刺激,转身、抬脚,可身子却飘然地往后踉跄……  
       第二天,办公楼前,人们看见老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握着一个啤酒瓶子——神奇,太神奇了!人都摔成了这个样子,可瓶子竟丝毫未损,而且还高高地举着,简直不可思议!一摸还有一丝人气,人们赶忙把他送进了医院。当天,单位的同事都到医院来看望他,朋友来了,亲戚也来了,但他一直昏迷不醒。傍晚时分,岳父也从乡下赶来了,他是个乡里的郎中,专治跌打损伤。这不,他匆匆而来是为给女婿送来一瓶自己浸泡的草药,草药是借用啤酒瓶泡制的。正在这时,老张醒来,见岳父拿着啤酒,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夺过瓶子,揭下盖子。接着,不幸的事儿发生了——老张瞧着盖子,眼睛一亮,“天啊”一声,然后头一歪,他再也没有醒过来。一个画有鬼精灵的瓶盖从老张的手中旋转着滚落到地上……


作者简介:王超越,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和诗词学会会员,通辽市诗词学会《通辽诗词·微刊》编辑。曾在《诗刊》《文化月刊》《神州文学》《散文百家》《中国散文诗》《青年文学家》《中国小诗苑》《星星·散文诗》《中国魂·散文诗》《上海大众报》《内蒙古诗词》《陕西诗词》《诗词世界》等报刊杂志以及多家网络平台发表散文、散文诗、诗歌、汉俳、古体诗词曲、报告文学、文学评论、小说等作品4300多篇(首),36次在全国各种文学大赛中获得一、二、三等奖及优秀奖,出版有诗集《相聚在冬季》、散文诗集《海天情缘》、散文集《爱的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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