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新韵

薛 雪

新春后下了一场小雪，松软、飞扬，飘渺的舞姿像似和人们道别，带着不舍，也带着对春天的向往和期盼。我陪着几个远方的客人，悠哉游哉地穿行在盖州古城的老街老巷中。在簌簌落下的飞雪中走进盖州的古街、小巷，感受着那远古的气息正在从那里的土路和老墙的缝隙里往外弥漫，感受着现代城市文明在清爽的空气中流淌······

熙攘的南关街和东关街，延续了它们几百年的热闹和繁华。行人和车辆在这里乐此不疲地拥挤着。街道两侧是青瓦青砖青墙，那有了岁月包浆的青，厚重而又深沉。走进古街，就仿佛走进了历史，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是否就是千年前飞扬着的春花？两边老屋的墙和屋顶的瓦有破损处，摇曳着干瘦却精神抖擞的黄草,它们一定是在等着这场雪的滋润发芽，在料峭的春风中绽放新绿。雪花轻柔，似乎带了温度，像极了这古街的气息，思绪便随屋顶的草而摇曳，就有些恍惚:哪一个屋檐曾是蒲松龄笔下阿秀的避雨处?她是在哪间房里成仙？又是在哪棵树下成就了她的爱情？老街不语,春风不语,只闻落雪沙沙。忽然听得一个院落里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门窗紧闭，朋友正听我说到了阿秀的故事，笑着说，真想去叩下那古老的泛着油光的门窗，来开门的会是妩媚的阿秀么？

走走停停，可见马路整洁如新，两边的店铺古朴中带着新意，那些包含着现代元素的牌匾像在一片青黛中盛开出的五颜六色的花朵。我向友人介绍说，曾经这里污水遍地，冻疮般的花花绿绿的小广告糊满了古墙，很多古武和古墙也变得残缺不全。是创建文明城市的新风荡涤了这里的大街小巷，铲除了小广告，修整了道路和下水，也使古城得到了尽可能的保护······

拐进一条小巷，三四米宽，两边的墙壁由青砖砌成,表层已经斑驳泛起粉尘，像岁月被一层层剥落。友人说，这里的每块砖，砖与砖之间，一定写满了故事，是金辽代土城积淀？还是明代的《永乐大典》？抑或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我无法回答朋友的问题，在飘飘飞雪中，我似乎听到了王庭筠先生的读书声,飘渺悠远，又声如洪钟，他耳里眼里充盈的是远古飘荡而至的暖雪么？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竟到了著名书法家沈延毅先生的故居。古色古香的晚清时建的四合院中落了一层雪，沈先生面容清癯，傲然地立在庭院当中，他的头上肩上落满了雪，他身后的屋子里布满了他的墨宝和他用过的笔砚。仿佛先生还在，他只是累了，在院子里散散心，当上帝庙晚钟敲响的时候，他便又会回到屋中挥毫舞墨，那浸透着魏法之精髓、筋骨的大字，就这样代代流传下去。而此时，先生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我们这些雪中前来拜谒他的晚辈，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们说。

出了院门西行北拐，便到了西街。在喧嚣的闹市里，玄真观赫然伫立在雪中，飘渺而下的雪，使它显得更加庄严而神秘。这座始建于元代的祠庙不大，久经战乱和动乱曾破败不堪，这是后修过的。院内有很多当年的碑石，字迹斑驳，但尚能辨认，每一道凿痕，每一个字，都在记述着古城蹒跚而行的足迹。如今它虽已被包围在红尘闹市中，但是一墙一门之隔，这里仍固守着清幽、固守着数百年间在此氤氲弥漫的庄严肃穆。它不是古城人寄托信仰的地方，人们一直全心全意护佑着的是它厚重的历史。 

我们踱步到离它几百米远的“三江会馆”。我介绍说，康熙年间，古城辰州是辽东乃至东北地区的商贸集散地。“三江会馆”（浙江、江苏、江西商人共同建造，称“三江会馆”）应运而生，与之同时期建起来的还有“山东会馆”、“福建会馆”“山西会馆”，合成四大会馆，它们承载着关里关外、大江南北的贸易往来。“名闻八闽，声达三江”，那是何等繁盛与气派。朋友在有些破败的会馆前站立，小声交谈着。终于，我们都怆然地立在那里，耳边仿佛充盈着人们南腔北调的喧哗。这些走过千年的建筑，很好地融合在现代都市的繁华中，无声无息，却又身影巍然。有个来过这里的朋友说，时隔两年，这些古老的建筑似乎焕发了生机，烦扰杂乱的街道也变得整洁清爽了许多，让我们既领略到了古城的魅力，又感受到了城市的文明与身后的内涵。

我们一路走着，走到了古城南面的大清河。我手指着被白茫茫的雪覆盖的大清河自豪地说，它与西边的大海相连，是大海滋生出的一条脐带。曾经，商船溯流而上，扬帆而入大海，来来往往地输送着海那边和海这边需要的养分。听了我的述说，一个友人说，我仿佛听见了车船麟麟了。另一个有人说，可不是，我听到了“嘿呦、嘿呦”的号子，它们时远时近，却又清晰可辨。我笑了，也许他们是真的听到了。我从辽远的河的那头收回目光，目光落在河的两岸，这里新修了围拦，栽种了花草、绿树。没变的也许只是脚下这条流淌了千年百年的河水，它承载着日月星光，奔流不息。

雪渐渐地停了，轻柔的风吹拂在脸上，让我们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古城的老旧厚重掩映在新城的蓬勃和朝气里。待第一场春雨落下，这里定遍地泛起新绿，处处孕育着花蕾，春光无限的古城，银装素裹，变得清新灵动起来。